當上海遇見倫敦：工業需求如何重塑全球金屬定價

倫敦金屬交易所 (LME) 剛剛採取了一個震撼全球商品市場的舉措。沒有預警、沒有轉型期，也沒有公開討論，它徹底取消了所有非美元計價的金屬期權交易。官方聲稱原因是“需求低迷與成本高昂”——然而，實際市場數據卻講述著完全不同的故事。

市場先發聲

在LME宣布之前，上海期貨交易所的夜盤銅期貨合約就突破了漲停板。數小時內，倫敦與上海之間的價格差距擴大到自1987年以來未見的水平。這不是巧合——而是市場對該決策的即時公投。

在現實交易層面，隨之而來的是實質商業行動：迪拜商品交易所加快推出人民幣計價的銅期貨，目標2026年上市。中東銅線製造商開始正式通知中國供應商，2025年第四季度的長期合約將以人民幣結算，以上海期貨交易所的價格為基準。香港金融管理局則在一夜之間將人民幣流動性池從1000億擴增至1100億港元。

這些都不是政治姿態，而是市場參與者用資本投票的結果。

迫使LME出手的數據

交易量的轉變不容忽視。人民幣金屬期權交易從每日3萬手激增至27萬手，增幅達九倍，自2022年以來。到2024年底，以人民幣計價的銅、鎳和鈷在全球長期訂單中的比例已超過30%。在中東，金屬結算已經有38%以人民幣進行；在非洲，這一數字達到32%。

上海期貨交易所的銅未平倉合約現已成為全球最大，而其鋁合約的日交易量比倫敦的同類產品多出18%。中國人民銀行已與沙烏地阿拉伯和阿聯酋建立了1000億元人民幣的流動性池——使中東的石油收入能直接轉換為中國金屬購買，形成一條完全繞過美元系統的人民幣結算鏈。

這些數據解釋了LME的緊迫行動。該交易所的動作不是因為需求疲軟，而是因為需求正以加速的速度從美元計價合約轉向人民幣。

為何美元突然感受到威脅

數十年來，LME一直是美元商品定價的機器。玩法很簡單：美聯儲降息→美元資金湧入→金屬價格飆升→製造國支付溢價。反轉循環：加息→資金外流→價格崩潰→美國投資者以低價獲得全球礦產儲備。

這套系統一直運作到2022年。在美聯儲升息周期中，海外收購量下降了三分之一——這是美元作為金融武器在此領域的首次重大失敗。

人民幣的挑戰觸及的不僅是一個商品交易所，而是定價權本身。中國消耗了全球50%的銅、80%的鋰和鎳、60%的電解鋁產量，以及70%的稀土氧化物都經由中國的煉廠流通。當全球最大消費市場將結算貨幣轉向另一種貨幣時，舊有的定價基礎設施就變得可選而非必然。

LME的“硬線”決策其實透露了什麼

倫敦放棄非美元合約的決定，代表了一個重要信號：它願意犧牲自身市場地位，以捍衛美元體系。英國曾經推動人民幣國際化，發行了6億人民幣的綠色債券，並在英格蘭銀行儲備中持有人民幣。但當面臨抉擇時，倫敦選擇了堡壘策略。

這並非孤立現象。美國正準備貨幣寬鬆，而G7則在構建明確排除中國的礦產聯盟。這一策略的全面性暗示著深層的焦慮，而非信心。

然而，反對這一封鎖的市場邏輯幾乎是機械式的。上海、寧波、廣州和青島不僅是交易中心——它們是全球礦產流動的引力中心，這些地理位置無法被任何法令改變。金融平台可以施加限制，但無法重定向商品供應鏈。

已經開始的轉型

目前的變化不是突如其來，而是現有進程的加速。人民幣作為商品結算貨幣的崛起，反映的是根本的產業現實，而非政治偏好。各國採用能降低交易成本和結算風險的貨幣——這一趨勢在金屬交易中越來越明顯。

LME的絕望防禦反而可能加速它本意要阻止的事：通過明確劃分美元計價與人民幣計價，交易所正將之前隱含的事實變得明確：全球商品市場正按結算貨幣碎片化，而這些商品的最大消費者已經在人民幣體系中運作。

歷史上的類比值得借鑑。1956年，英國在蘇伊士運河危機後試圖用英鎊結算石油，結果政策隨著英國貨幣崩潰而崩潰。數十年後，美元取代了英國失去的地位。

如今，人民幣正悄然佔據美元在效率與穩定性上的位置，而美元則在其防禦策略中積極放棄。

倫敦與上海之間的商品定價權之爭，最終將由最能服務實際市場的那一方贏得——而非由控制最大交易所者贏得。這一判斷已經改變。